“好，我就是隨口這麽一問，我們去蓮冀齋吧，說不定還能買得到蕓豆糕呢。”

月兒捧住程昴的臉，輕輕理了理程昴額前的碎發，程昴這才扯起一絲勉強的笑。

月兒倒不是想姐姐了，只是程昴一直閉口不談家裏的那些人，月兒分不清這是想念還是回避，還只是倔強著不肯提起想讓月兒先開口問這個問題，畢竟對於月兒來說，她的世界裏，沒有出現過這麽多的人，與這麽多的極端的情緒。

回去的路上，程昴明顯話少了些，等到了蓮冀齋門口，店裏的小二卻已經搬了門板出來準備關門了。

“幾位貴客真對不住，店裏的點心都賣沒了，您明日請早吧。”

“那我們回宮吧，回去給你做冰糖山楂羹，好不好。”

程昴見月兒那小心翼翼討好自己的樣子，心裏微微有些心疼，挽住了月兒的手。

“我沒事的，”程昴低頭看著月兒小小的手，纖細的五指軟軟地交錯在他的指縫中，還有掌心一點微熱的溫度，“正好立春了，回去給我烙春餅好不好。”

“好啊。”月兒很想抱抱面前還在逞強的少年，而少年卻先抱了她，胸膛依然溫暖安心。

月兒對很多事很多人都存在過疑問，存在過懷疑，唯獨對程昴，是深愛的忠誠。

回到宮裏，雲綺先幫月兒換了傷口上蒙著的紗布，雲笙送的藥膏的確好用，不過幾日的功夫，就已經好了大半，血痂脫落了露出淡粉色的傷痕。

“還好柳公子說這藥膏不會留疤，要不這個地方若是留了疤，夏天可就沒法穿輕紗的衣服了。”

雲綺一邊絮叨著一邊給月兒塗好了藥膏，用手絹擦凈了手指沾著的黑褐色痕跡。

“還真是多虧了他，正好今天立春，雲綺你去趟長生閣，柳公子若是無事就請他過來一起吃春餅吧，算是應應節氣。”

“好，奴婢這就去。”

雲綺到長生閣時，柳雲笙正在梅園中拿著大大的花鉗折著白梅枝條，天氣漸暖，梅花反倒沒那麽繁盛了，大朵大朵地墜下枝頭，落在地上化成了白色的一灘灘水。

“柳公子，月姐姐做了春餅，請您過去一起吃。”

“春餅？”柳雲笙搖搖頭自嘲地笑笑，“還真是把日子過糊塗了，你等我一下，這棵樹馬上就要修剪好了。”

雲綺站在一旁，看著柳雲笙擡手剪下一段又一段的枝條再整齊地碼在地上，每一個動作都那麽恰到好處的優雅，胳膊擡起來是寬松的袖口便滑落下去，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，甚至鬢間偶爾流下的兩滴汗水都是那麽的好看。

雲綺咽了口唾沫，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搭了句話，“公子為什麽要剪了這梅花呢？”

柳雲笙淺笑著答道，“天暖了，這花都爭先恐後地開，裁下來一半才能讓另一半曬到陽光，要不就都熬不到開花的日子就會落下來了。”

雲綺連柳雲笙說什麽都沒有細聽，只覺得柳雲笙的聲音真好聽，清朗悠揚又抑揚頓挫的，像是在唱一首流水般的歌一樣。

柳雲笙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看著他出神的人，沒有再理會雲綺，繼續剪著那一棵樹的枝條，過了一會兒才將這棵樹修剪完好。

柳雲笙見雲綺還楞著，被這個小丫頭逗樂了，伸出手在雲綺眼前打了個響指。

“走吧，去你月姐姐那裏吃餅了。”

“嗯？”雲綺這才回過神來，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。

“嗯，公子請。”

柳雲笙到翊軒殿時，桌上的菜式還沒擺齊，程昴卻不在殿中。柳雲笙已經坐著喝了兩盞茶時，程昴才神神秘秘地進來，手藏在背後，見月兒還在小廚房才把背後的東西拿了出來。

是一枝紅梅，紅色的花朵正盛放著，團團錦蔟似火苗似的燃在枝條上。

“雲笙我還要去找你呢，正好你在，快幫我剪剪。”

“好端端地你折這紅梅做什麽？”

柳雲笙一看這紅梅便止不住地嘆氣，這枝頭的花這麽密，若是再不疏花，估計今年就開不出幾朵好看的了。

程昴坐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，“嗐，今天我和月兒出宮去看府邸建的怎麽樣了，回來的路上有點不開心，我尋思哄哄她。”

“這樣啊，那給我吧。”

柳雲笙接過程昴手裏的花枝，摘去了多餘的枝葉，選了花朵最均勻的一小段，摘下頭上束發用的玉簪，在枝條的兩端刻了兩個小口，左右一穿，便是一個紅梅花枝繞成的手環。

一旁站著的雲綺更按捺不住心口那只嘭嘭亂撞的小鹿了，這麽俊美的一張臉，這麽靈巧的一雙手，還有這麽不俗的品味，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啊。

可憐的小雲綺還不知道，自己是在對著怎樣的一個男人情竇初開。

“剛才你去哪兒了，我還想問你想吃青椒炒牛肉絲還是炒筍絲來著。”

聽見月兒的聲音，程昴連忙起身過去接過了月兒手中的托盤，盤裏的青椒炒牛肉絲冒著又香又辣的熱氣，坐下來夾了一大口裹上筋道的薄餅塞進嘴裏，唔，好吃。

“對了月兒給你這個。”程昴就這樣嘴裏囫圇著把手環月兒戴上了。

烏黑的枝幹，火紅的花瓣，顯得手腕纖細白皙，的確是蠻好看的一個手環。

“記得在陽光下曬幾天，可以戴很久的。”柳雲笙依然淺笑著，捏起一張春餅放在掌心，夾了一點蛋炒韭黃疊成長方形的小枕頭，吃進去的動作也是那麽的優雅得體。

雞蛋香滑，韭黃清甜，配上一點醬汁的味道和餅中的面香，的確能吃出月兒廚藝的不凡。

“嗯，真的是很好吃呢。”

“那是，這可是我家月兒的手藝，”程昴得意洋洋地替月兒自誇起來，“你再嘗嘗這個酸辣土豆絲，還有這個山椒鱸魚絲，對了我給你盛碗這個陳皮醪糟圓子湯。”

柳雲笙自己都忘了，上一次這樣安安穩穩地好好吃一頓飯，是什麽時候。

從前在行宮，在枝離巷，都是缺衣少食不敢去想下一頓是什麽，到了宮中，每天的玉盤珍奢卻食不知味，總是第一口勉強咽下，第二口就已經冷如清水了。

也許是少了那個陪他吃飯的人吧，柳雲笙眼裏含著笑，看著面前的這兩個人，你為我夾菜，我為你添湯，幾張春餅，三菜一湯也吃得格外溫馨熱鬧，月兒腕間戴著的花環反倒顯得礙眼了。

“真好。”柳雲笙輕聲地說。

“什麽？”程昴還以為柳雲笙是在說菜好吃，從飯碗裏擡起頭來問道。

“沒什麽，這個湯真好喝。”

“那就多喝點，待會兒讓我家月兒再裝一盅給你帶回去。”程昴又舀了一大碗湯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，舔舔嘴唇，鼓著腮幫子對月兒傻傻地笑了。

真好，可這樣的時光，我從不曾有過，以後，估計也盼不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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